銅豌豆儿

爱他就要虐他。
所谓爱之深虐之切。

【旧文】纠纷——院长甜虐片段

旧文旧文旧文,电视剧线,与追随无关,搬过来作为追随完结的补偿,给没有看过的姐妹解闷。

(一)

韦天舒早上查房的时候发现803病床的病人董福年居然还没有出院。

董福年是五天前从温宁医院转过来的,过来之前就已经被诊断为晚期肝肿瘤,因为之前的医院说无法保证手术的成功率,董福年的儿子董大鹏便坚决不肯签手术同意书,闹了医生闹院长一天三顿的折腾,温宁医院没有办法,便建议他转到各方面条件都更成熟的第一医院。但是像董福年这种重症病人,任何一家医院任何一个医生都是无法保证手术成功的。于是这个精力旺盛的董大鹏又开始闹,先是闹着转院,但是李睿认为董福年的病情必须尽快手术不宜再拖了,因此极力挽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了半天,那个董大鹏终于不闹着转院了,却又坚持要求凌院长亲自做手术,蹲在院长办公室门口蹲了一下午终于拦到了凌远。

凌远之前已经听说过这个事情,只是李睿没开口,他便也不过问,现在居然直接闹到了他头上。

凌远先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医院的规章制度,又告诉他李睿的学术水平以及临床经验是足够优秀的,没有更换主治医生的必要等等,后来见那董大鹏油盐不进一味纠缠,便难免火大,“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我们的医生也不是大白菜可以任人挑挑拣拣。我能保证的是我们的医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救治每一个患者,而接受或者拒绝,则是你的自由。”

董大鹏对这个答复当然不会满意,回来到处说第一医院的医生不负责任,又骂骂咧咧嚷着要出院。

昨天凌远路过住院部8楼,正好遇见董大鹏在门口扯着嗓子胡说八道,凌远沉着脸在楼道口站了足有三分钟,然后把李睿叫去了办公室。

“我们有治病救人的义务,但是没有强迫患者接受我们的医疗方案的权利。即便我这句话会触痛你那敏感的同情心,但是你必须承认,这是减少医患矛盾的基本原则。诚然作为医生,是应该把患者的安危放在自身利益之先的,这是道德规范。然而作为管理者,却应该考虑到整个医疗环境的氛围,这关系到社会对医疗系统的信心。如何保持住这片土壤的营养和水分,比你奋不顾身的去拯救甚至感化一个连好歹都分不出来的人,重要的多。”

李睿沉默不语。

凌远知道他这算是一种默认。他的感情虽然还在抵触,理智上却已经在认同了,否则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保持沉默的。

的确飓风之后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很多,李睿不但接受了副院长的职务任命,而且很多事情已经是主动的去帮凌远分担,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照顾凌远术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更大程度上还是一种理念的认同。

所以韦天舒也认为李睿已经把凌远的话听进去了,满以为今天董福年应该已经出院了,没想到居然还在。

韦天舒拉过一个病房护士问道:“那个803不是要出院吗,怎么还没走?”

“出院?他下午三点要做手术的呀,李副院长亲自主刀呢。”

(二)

韦天舒查完房第一件事就是回办公室找李睿。

“你要给803做手术?”

“嗯,”李睿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问,头也不抬,“那个董大爷已经折腾不起了,现在手术还有一线生机,再拖下去就几乎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这个我知道,关键是你怎么说服他那个犟驴儿子的?”

“我就跟他这么说的。”李睿面无表情。

“少来!”韦天舒撇撇嘴,“肯定不知道怎么一番苦口婆心吧!”

李睿被他说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凌远呢,你打算怎么跟他交代?昨天他跟你谈了半天,你不是打算假装没听见吧!”

“我可没您韦老师那么厚的脸皮,”李睿鄙夷地瞄了韦天舒一眼,“今早上已经去找过他了,争取坦白从宽呗。”

“这也就是你李睿,要换了别人,在凌远那里就没有从宽那一说,立马就得火冒三丈。”韦天舒回忆着凌远那天雷地火盛气凌人的模样,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火冒三丈还是好的,有火憋着不发出来的样子更吓人!”李睿苦笑,“他还不如骂我一顿呢,沉着个脸一句话没说,害得我这一上午心里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要不你抽空过去看看他吧,多半已经让我气得胃疼了。”

(三)

“喂,陈老师……真的?这么快就通过了?您这办事效率可是越来越神速了……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我催谁的命也不敢催您的呀……好,好,今晚?好,可以可以……李睿去不了,他下午有台肝肿瘤手术,6点钟之前肯定结束不了,您不会是想拉他去给我挡酒吧?……那是自然,您知道心疼您的学生,就不许我心疼我的学生?……放心吧,我的身体早就没事了,嗯,好,那就这样。”

韦天舒进来的时候,凌远正满面春风地在讲电话,韦天舒左瞅瞅右瞧瞧地在办公室里边晃悠了几圈,等他打完电话,才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有事说事,没事少烦我!”凌远见韦天舒趴在桌上只管盯着自己瞧,嫌恶地皱皱眉。

“怎么,还真生气了?”

“我干嘛生气,是不是你又干什么惊人事迹了?”

“不是我,是李睿说你让他气得不轻,怕你犯了胃病没人管自己偷偷的干嚼药片,让我过来看看给你倒杯水什么的。”

“滚一边去,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凌远怔了一下,才明白韦天舒说的是这事,白了他一眼,“他要是真能顺顺溜溜地让这种危重病人出院走了,那还是李睿吗。”

这下轮到韦天舒愣了,半晌才恍然道:“原来你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我说你怎么突然变菩萨心肠了,李睿摆明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你居然还能不动如山的一点脾气没发,我还以为你是上了年纪姜桂之性有所收敛呢……”

“你闭嘴,来倒水的是吧?倒!”凌远打断韦天舒的瞎白话,啪一声把水杯墩在他面前。

韦天舒吃瘪的咽了口唾沫,继而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神气,特别雍容大度地倒了水过来,见凌远居然真格的拉开抽屉拿药吃,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还真吃呀?还说没生气!”

“不是,早上忘记了,现在补上。”

“不可能吧,”韦天舒一脸的质疑,“我听秦老虎说,林念初现在已经进化成你的标准吃药铃了,你今早上是怎么逃脱的?”

“唉——”凌远不无怨念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她儿子,哪还有空管我呀。”

“少来!秦老虎都跟我说了,林念初现在完全是拿出当年做化学实验的严谨态度,以分秒计掌握着你的吃药时间,不管你在办公室还是病房,甚至你在手术室,她都得打电话给秦老虎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吃药……”

正说着,凌远的手机响了,韦天舒一看他眼角那瞬间荡漾开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温柔浅笑,就知道是林念初。

果然手机一接通,林念初那风急火燎的声音就扑面而来:“哎凌远,你早上是不是忘记吃药了?都怪我,本来已经拿出来了,小喆一哭,结果就放旁边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啊?”

“念初,你别紧张,我已经吃过了,真的,一早就吃了,三牛在这儿呢,不信你问他!”

韦天舒早就习惯被凌远抓来各种圆谎了,认命的接过手机,“我看着他吃的,没骗你。林念初,你现在已经从一个简单迷糊的女人成功升级成一神经质事儿妈了——哎呦,你老公打人!”

凌远在韦天舒头上一记爆栗夺过手机,眼风如刀瞪了韦天舒一眼,转而兰溪春水般的声音对着手机道:“念初,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家,跟陈老师他们去吃个饭。”

“那你——”林念初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想想还是忍不住得唠叨一句:“少喝点酒。”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四)

凌远固然是个有数的人,但是喝酒这件事情并不是说有数就不会喝多的,尤其是在这种牵扯着各方关系各种利益的酒局上。

回来的路上凌远就已经觉得头晕脑胀烦闷恶心,到家下了车,清冷的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心口的顶账恶心却是愈发强烈,一阵阵的想吐。凌远怕惊动林念初,便先溜去楼下花园,趴在保洁桶上吐了个干净,吐完坐在树下长椅上缓了一会儿,趁空又打了个电话回医院问了问董福年的手术情况,手术操作没什么意外,患者的各项脏器指标十分危险也在意料之中。

挂掉电话才突然觉得冷,紧了紧外衣,赶紧上楼。

开门、放下包、脱了外套、换上拖鞋,尽管凌远放轻了手脚,还是惊动了卧房离门厅较近的刘嫂,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刘嫂一直都没睡,张着耳朵留意动静等着凌远回来。

“凌院长,您回来了,厨房里有热牛奶,我给您倒一杯去。”刘嫂倒了杯热奶,等着凌远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便忙递进他手里。

“谢谢。”凌远靠在吧台上捧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感觉缓缓游过他那不安分的肠胃,果然好受了许多。“刘嫂,我经常晚归,以后你不要等我了,光这俩孩子就够你累的。”

“白天妞妞上幼儿园,我其实就是带带小喆,我有经验,带个孩子累不着我,再说我也不习惯早睡。”刘嫂笑的朴实中略带几分拘谨,虽然现在熟悉了,知道凌远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倨傲霸道,甚至此刻带了些疲惫的样子还流露着温情,但总归是有高不可及的距离感,不像和林念初相处时候那么轻松实在如对家人。

“小林说热牛奶能解酒,还能保护胃、胃什么膜,这都是她准备的,她怕自己睡得太死,还上了闹钟,刚才已经起来看过一次了。”

林念初因为刚才起来过一次,现在睡得更沉。凌远洗漱完进了卧室她都没听见。凌远趴在儿童床上端详了一会凌彦喆(好俗气的名字我知道,可起名是个力气活儿,抓一个凑合看吧)熟睡中粉嘟嘟的小脸,轻声道:“臭小子,难怪你娘那么疼你,连你爹我都忍不住想咬你了。”也是凑巧,小家伙睡梦中不知干了什么好事,小嘴一弯,极是应景的笑了一笑。凌彦喆的眉眼是大家公认的酷似林念初,但是这一笑的神情,却是洋洋得意颇有乃父之风。凌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东西,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先别得意,你再怎么得宠,不也得一个人睡,林念初可是在我床上呢。”

“还有你,别以为儿子是你生的就跟你好,你儿子最先学会叫的可是爸爸!”

凌远训完儿子,又轻轻爬上床带着明显挑拨离间的语气偷偷教育老婆,只见林念初八爪鱼一样搂着他的枕头,半截后背露在外面,前边却是严严实实蒙头盖脸的。

“凌彦喆你看看你这个笨蛋娘,也不怕憋着。”凌远试图给她整整被子,顺便拿回自己的枕头。以林念初平日的睡眠素养,别说扯扯被子了,就算把她扔到地板上,人都能翻个身接着睡。但是今天因为惦记着给凌远热牛奶,却是潜意识的没有进入深眠状态,凌远一拉被角,她就醒了。

“嗯……嗯?你回来了?”林念初猛地坐起身,一边含混不清的问着,一边闭着眼睛就往床下走。

“你干嘛?”凌远一把扯住她,“睡迷糊了吧?”

“没有,我那个……给你热着牛奶呢,”林念初努力撑开眼皮,皱着眉头趴凌远脸上瞧了瞧,“你又没少喝吧,难不难受啊?我去给你拿……”刚要起身却再一次被凌远拉回怀抱。

凌远温声道:“我没喝多少酒,牛奶刘嫂已经热过,你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这么晚了我本来不想麻烦她的,没想到,还是睡过头了……”林念初口齿不清的嘀咕着,枕在凌远肩上已是沉入梦乡。

(五)

第二天林念初休班,凌远起床的时候她还在蒙头大睡,凌远悄悄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正准备往外走,却突然发现九个月大的小彦喆不知何时已经抓着围栏站了起来,正瞪着一双乌溜溜澄澈的大眼睛看着凌远,见他转头发现发现了自己,立刻雀跃地扎煞着小手拍着栏杆,
嘴里吐着泡泡发出清晰的介于“爸爸”和“啪啪”之间的音节。

“臭小子,你这么早就醒了呀,果然是爸爸的亲儿子,可千万别学你妈妈那么懒!来,咱爷
们先出去,让小猪再睡会儿好不好?”凌远轻轻抱了孩子出来交给刘嫂,拿起外套拎了包就
要往外走。

刘嫂忙道:“早餐已经做好了,您——吃点再走吧。”

凌远犹豫了一下,见刘嫂恳切地望着自己,便放下包又回来桌边吃了几口。

一路上都在惦记着董福年的术后反应,到了医院本来想第一时间去ICU看看,等电梯的时候,凌远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回办公室。

既然李睿想要选择的自由,那么相应的也该让他负起该负的责任。诚然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
勇气和决心,即使身陷泥泞之地,也照样可以甩开步子奔跑。然而这奔跑的后果,却极有可
能是泥水飞溅青草践踏一片狼藉。

凌远在见过董大鹏其人之后,就已经做好了收拾狼藉的准备。然而不能是现在,现在还不足
以让李睿认识到,当一个将军执意用一个士兵的方式去捍卫他的坚持时,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凌远打定主意,便干脆不闻不问,定下心来埋头整理昨天刚刚通过审批的改革项目各种资料

10点半左右,周明上来找他商量下个礼拜学术交流会的准备工作,谈了近半个小时,走的时候,周明似乎是顺带嘴地提了一句:“李睿那个肝肿瘤患者发生多衰,已经送进手术室二次抢救了。”

“嗯。”凌远淡淡的应了一声。

周明见他这么淡定反倒是一怔,随即好笑道:“跟我还装,患者那个儿子我见过,看你能轻松到什么时候。”

“不是装,我现在坐这儿也一点儿都不轻松。”凌远叹了口气,“但是这次我决定先不插手。”

周明略一反应便明白了他的意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六)

周明走后,凌远又勉强看了半个小时的病历材料,这半个小时,工作效率简直前所未有的低下,根本无法完全集中精力,最后凌远认输地叹了口气,扔下材料,换了衣服去手术室。

打开门的一瞬间,凌远最先看到的便是心电监护仪上僵直的一条线,王东以及手术室护士已经停止了抢救,无奈的目光望着李睿。李睿沉默了两分钟,木然地吐出一句:“患者死亡,死亡时间,X年X月X日上午11点二十五分。”

一领白布蒙住了患者的脸,隔开生与死的界限。

李睿艰涩的转过身,望着凌远。

“你一直在等着看这个结果吧?”李睿手指着身后的手术台,冷冷的道:“现在,一切如你所料,你正好可以用这个失败的案例来证明,我所做的这一切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凌远有些猝不及防地看着李睿。他早料到李睿会有情绪,甚至准备好了李睿会跟他争执辩论,但是现在,李睿却不是在跟他争吵,而是冷淡。两个人明明只是面对面的距离,然而李睿从眼镜后面透出来的那道目光却是遥远的如同远隔万水千山。

李睿眼看着凌远的脸色在阴沉之中渐渐变得苍白。他后悔了。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如此失控,是因为发现自己错了,还是因为毫无悬念的错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因为他一直暗自期待会给他一点启示的人却一言未发冷眼旁观,还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明知是执念却依然无法驾驭情感……不管怎样,他再一次在凌远面前智商情商各种商都倒退回幼稚园水平。

李睿简直不敢看凌远的眼睛,低着头从他身旁逃了出去。

凌远沉着脸慢慢地走出手术室,在走廊上便听见一个刺耳的咆哮声:

“少他妈说这些没用的!我爸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能喘气能说话!你们、你们推进去再退出来,就说人没了!你是什么医生,你是杀人凶手!刽子手!”

凌远紧走几步过去,只见董福年的儿子董大鹏正怒气冲冲地揪着李睿,任李睿怎么解释都不肯听,只是高声叫骂着。

“老葛,你马上带几个人过来手术室这边。”凌远给保卫科打了个电话,然后上前,低沉的嗓音不温不火却是带着一种威严的压迫感:“放开你的手,这里是手术室,请你注意你的言行!这台手术,术前你是签了字的,手术全过程都有完整的录像。如果你有任何疑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由卫生部出面做一个医疗鉴定。但是现在,请你不要影响我们医院的正常工作,不要影响其他病人接受治疗!”

凌远笔挺的身姿和傲岸无情的气势让董大鹏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然而转头看见父亲的遗体蒙着白布推出来,一双发红的眼睛里立刻又燃起怒焰:“同意书?同意书是你们逼着我签的!我早就说过要出院,是你们逼着我签字做手术的!你们欺负我没文化没权没势,你们这些拿手术刀的人都没人性!你、你根本没把我们穷人的命当人命!”

董大鹏越说越激动,满腔怒火转向拒绝给父亲亲自做手术的凌远。他的眼中闪着怨愤偏执的光芒,猛地一把推开李睿向凌远冲了过去!

情绪低落的李睿不留神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及至看清董大鹏是向凌远冲过去时已是阻拦不及。

董大鹏人本就魁梧,疯狂之中更是力大,一把就把凌远推了出去!凌远失去重心往后便倒,一片惊呼慌乱中,凌远的后腰重重的撞在身后小护士推的一台呼吸设备上,尖锐的痛楚瞬间沿着脊背蔓延全身。凌远几乎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在一众下属面前呻吟出声。

而刚才被董大鹏纠缠时始终没有脾气的李睿,一见凌远摔倒却是立刻急了,一把揪住董大鹏的衣领提起了拳头!

“小睿!”凌远及时地喝止住了李睿,在王东以及闻讯赶来的金副院长等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站直了身体,暗暗地深呼吸尽量缓解着后腰部位的疼痛,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轻轻推开众人搀扶的手。凌远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盯视着董大鹏,越是这个时候他的语调比平时更加慢而清晰:

“可能没有人告诉你,但你应该自己能看得出来,我们这个大厅一共有四个摄像头,至少有两个已经记录下了刚才这一幕!作为第一医院的院长,也作为被你攻击的直接受害者,我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此时老葛已经带着保卫科的人过来,从愤怒的李睿手中接过了董大鹏。董大鹏双手被保安钳住了,仍是梗着脖子一脸激愤的样子,只是开口时语气已经明显有些不自信:“你……你们这是仗势欺人!我才不怕你们呢……我爸不明不白的死在你们医院……”

“不明不白?”凌远鄙夷地冷笑一声:“从患者入院的一切检查结果到手术的整个监控过程,全都清清楚楚可以接受任何医疗机构的调查!我再说一次,你如果有任何疑问,我们的医生可以好好给你解释,你如果想告我们,我们也可以随时配合。但是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凌远转头向老葛道:“葛科长,从现在开始,如果再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妨害我们医院的医疗工作,你不需要再请示我,直接联系警方!”

肃静的大厅里响着凌远低沉无情的声音,说完后看也不再看董大义一眼,转身就走了。

李睿站的近,刚才就已经看到凌远额角细密的汗珠,知道那一下肯定撞得不轻,担心的望着他的背影。

(七)

直到看着董大鹏心有不甘的离开了,李睿才吁了一口气。

金副院长犹豫着要走却又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睿:“凌院长……”

“我上去看看。”

“那好,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医疗诉讼的相关材料,那个姓董的未必就啃这么算了。”金副院长有心再叮嘱两句,看了李睿有点呆呆的样子也就作罢。

李睿一路考虑着措辞心情复杂的来到凌远办公室门口,伸手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凌远的声音:

“呦呦呦,你轻点。”

“叫唤什么,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是周明的声音。

果然凌远的声音低了下去,模糊听见似乎在抱怨周明“挟私报复”什么的。

李睿见周明在,便觉放心,悄悄退了回去。

周明给凌远做了个简单的初步检查,理好衣服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没骨折,应该只是软组织挫伤。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去做个CT,腰伤处理不当很容易引起骨质增生的。”

“以后再说吧,现在这件事出来,那帮记者正愁找不着机会小题大做呢,我这里要是一检查,没准儿他们就敢把我写成高位截瘫。”凌远苦笑,“本来这医患关系就脆弱,怎么经得住他们在煽风点火。”

周明当然知道他的难处,也就不废话了,就他办公桌上找了纸笔开单子,“我先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吧,现在是还没什么,明天肯定会肿起来的。”写了几个字,又撕掉,“你那个破胃,还是别口服了,开点针剂吧。”

凌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单子扔桌上,抬手看了看时间,“你是不是三点钟还有个会诊呀,赶紧走吧,别耽误了。”

“杀人也得喘口气吧,我这连口水还没喝上呢。”周明早已习惯了凌远这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嘴脸,也不跟他计较,伸手拿过他的水杯就要去倒水喝。

“等等,你用这个吧。”凌远取过一个待客用的干净杯子。

“你用不用这么恶心我?”周明不耐烦地皱眉,上学时候还一个杯子刷过牙呢,这会儿跟他来这一套。

“想什么呢,我是怕感冒了传染给你。”

”又感冒?”话没说完周明就喊起来:“你上次感冒不才好了吗?有两周了没有?什么症状,发烧还是……”

“真的是感冒,你别瞎紧张。”凌远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昨晚上在楼下吹了会儿风,估计是有点着凉。”

“没事闲的你吹什么风,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能不能有点数?”周明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别以为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就万事大吉了,我看你还是免疫力没恢复过来,以后还是少折腾吧,如果再来那么一次,我们可招架不住,集体去看心内了。”

喝完水已经走到门口了,周明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凌远你别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你也近四十的人了,不是青春年少那会儿了,再说你就算青春年少那时候也真是……你这要是在不引起重视的话……”

“行了行了,我这就重视行了吧,你赶紧走,比我爸还啰嗦!”凌远连哄带推的好不容易把周明撵走。

(八)

李睿今早上班来的得特别早。

昨晚特意回父母家吃饭“顺便”取的伤药。早上写病历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隔会儿就趴窗口往下望一回,望到第四回的时候终于看见院长的车从容驶进楼下,车门打开之后足有五秒钟,凌远才从里面出来。其实他的动作并没有特别迟缓,只因李睿本来就是可以留心,才瞧得出其中细微的不便。

李睿跟着来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凌远正掏钥匙开门。

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东侧窗子落进满满一地阳光。凌远就站在这一片阳光里头,深色笔挺的西装带上一层暖融融的绒光,愈发显得身材颀长。只不过站在李睿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侧影,就不单是颀长,而是瘦削单薄了,简直不像是一个三十六岁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该有的体态。

李睿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想想跟这个亦师亦友既敬且佩的凌老师每一次剑拔弩张的争执,其实自己想要保留的他一直都在默许,而他想要奋力争取的,自己未必不明白却从不肯设身处地的去理解。

“当啷”一声轻响打断李睿不合时宜的“沉思”,是凌远的钥匙掉在地上了,他下意识地去捡,刚一弯腰却是“嘶”的吸了口气扶着门框僵住了。

李睿忙跑上几步捡起来,一边递还钥匙一边张着手就要去扶,一抬头却对上凌远那斜下30度几乎瞬间将人秒回幼儿园水准的犀利目光。然而此时此刻他手扶着门框的姿势却让李睿大不敬的产生了“外强中干”的念头,甚至连想了无数次怎么都觉得煽情的道歉的话,也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当然顶着他那样的目光,殷勤是不敢乱献了,收回双手挤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嬉皮笑脸的跟着凌远进了办公室。

“你脸抽筋了?”凌远斜睨他一眼,鄙夷的道:“跟着我一点儿好没学着,倒把韦三牛那套厚脸皮学了个青出于蓝。”

“我这不是负荆请罪嘛。”李睿从口袋掏出两个药瓶放在他桌上,“小的这还有孝敬呢,专治跌打损伤,外敷一日三次,化瘀消肿……”

“你不会是逛地摊被人骗了吧?”凌远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巴拉着两只瓶子。

“你!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也就是侮辱外科医生的智商,归根结底您这个院长的智商也得跟着倒退!”

凌远见李睿炸毛的样子终于有点忍俊不禁,其实他的眼睛那么尖又是学术范畴之内的东西,早就看清是军区医院的产品了。别的方面不好说,要说治疗外伤,军队里自然是有一手的。

凌远忍着笑把药瓶收进抽屉里,脱掉外套坐下来。

李睿狗腿地接过外套挂好,嘴里不停唠叨着:“记着抹啊,还有,一会儿骨科的吴主任会上来给你做个检查,腰骨受伤你居然找消化外科专家看看了事,您可够专业啊!”

凌远含笑瞥了他一眼:“我还让儿科专家做的按摩呢,这充分说明我们医院的医生都是全才。”

李睿简直受不了这么自恋的人:“行,您厉害,您打副本都不用组牧师,法师都会自动满血行了吧。别皱眉了,您再怎么天纵英明也有听不懂的时候吧,没办法,这叫代沟!”

(九)

那个董大鹏果然是不肯善罢甘休,在海泉广场摆了个摊子喊冤,污言秽语的抹黑第一医院,引来一大群人围观,其中不乏许多媒体记者。

李睿下午连了两台大手术,下了手术已经是六点多暮色蒙蒙了。作为被骂的主角之一,李睿这才听说了这件大事,距离事情开始已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最初的鸡飞狗跳的形势已经被凌远控制住,迅速邀请了当时在场的与不在场的记者召开了简短的问答发布会。

李睿往礼堂赶的路上碰到金副院长才知道早就散会了,而金副院长明显还沉浸在记者会风起云涌的气氛当中,啧啧感叹着:

“你们呀,天天抱怨凌院长不近人情,其实你们还真是没见识过他真正刻薄起来什么样子。平日里再怎么霸道也还是属于关起门来打孩子,雷声大雨点小,对付外面的人那才真叫霹雳手段呢。就像今天这个记者会,乍一听,啊,是温和可亲有问必答,末了似笑非笑扔出两句话——”

金副院长回忆着凌远那居高临下的神情:

“第一,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管董大鹏上告或者不上告,第一医院都会申请医疗鉴定并对董大义的行为提出诉讼。第二,媒体有公开报道的自由,同时也有维护真实真相的义务,如果,如果有个别败坏职业道德断章取义歪曲事实主观臆断煽风点火的,第一医院为了维护医疗环境的安稳和谐,也必然会追究到底——就这两层意思往那一甩,果然,现场安静了很多,那些记者提出的问题也慎重了很多……”

李睿听着渐渐放了心,想想也是,他干院长这么多年了,什么大浪到他手里不都硬压下去了,这次要不是自觉有责任自己也不会这么上心……话说回来,这次是因为自己上了心才会跟着紧张,那么从前自己从未上过心的多少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扛了,压力得有多大……而后方,别人不说……不相关人的非议他也并不在乎……就连韦三牛那么铁磁的都隔三差五的找他折腾……想想似乎有点心虚……

金副院长抬腕看了看时间:“没功夫跟你瞎白话了,凌院长通过许乐山的关系请那些媒体老总在稻香湖景吃饭,今天的记者会算是敲山震虎,关键还是那些‘虎’,一棒子打完了不能不给个甜枣吧。我是回来给取点材料的,对了,顺便捎上胃药。”

“金老师,您要是信我的话就交给我吧。我去,你们二位一个老一个……那样。我酒量还行,今儿去实习一下。”

(十)

幸亏是李睿跟着来,不然凌远还真是有点撑不住。

开头那不得不喝的一轮下来之后,凌远的胃就有点吃不消了,不知是前天刚刚喝吐了没缓过劲来还是感冒发烧状态不好的缘故,起身去洗手间吐了一阵才觉得好些。

李睿见他起身就知道是去吃药要不就是去吐了,再回来的时候死活不准他再喝。于是一顿饭下来,凌远还好,李睿却是喝大了,趔趔趄趄往外走,推着凌远不用他扶:

“我……没事,不用你,不用你扶……”

凌远拽着他胳膊:“我以为你多大量呢,这种酒局还抢着喝。”其实心里也明白,李睿那是跟自己抢呢,他多喝点,自己就能少喝点。

“我今天就是来……来护驾的,别说是……酒,就是黄连汁,我也来……来者不拒!凌老师,你别扶我,我要真摔……摔了,就你,估计你也扶不住,你还是……还是小心自己的老腰吧!”

这可真是酒壮怂人胆,赤果果的轻视、欺君罔上欺师灭祖啊!凌远简直要怒了,可惜李睿醉眼迷离完全接收不到他的凌厉目光。倒是取完车迎上来帮忙的司机被那道余光扫的一个激灵,心里替李睿捏了一把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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