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豌豆儿

死神擦肩（十六）

（十六）
 
凌远转出ICU病房之后，林念初才敢跟他提起许乐山。
 
“他这些日子每天都来，来了怕你生气不敢进来，有时候你睡着，他就隔玻璃墙看两眼——”林念初看了看凌远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不豫的神色，才接着说道：“那天你从发布会回来，送往手术室的时候，他以为你需要换肝，拉着李睿非要换给你——”
 
凌远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目光望着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出了好一会神，转脸见林念初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禁一笑。
 
“笑什么，笑我又同情心泛滥呀，”林念初嗔了他一眼，“可我这次真的不是因为什么同情心，不是为别人。你们之间这种关系，伤的最深的人其实是你。我知道，你一天放不下，心里的伤就一天无法愈合。”林念初往床跟前蹭了蹭，伸手捂在凌远胸口，一脸疼惜，“你这一病，我觉得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凌远，只要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都不值得计较，对不对？”
 
凌远点点头，将自己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覆在胸口林念初的手上，微笑道：“其实我早就已经不那么记恨他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他触碰我的生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多陪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少跟他们怄气上火。念初，我一定可以陪你到老的。”
 
林念初鼻子一酸，微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哎呦，没看见没看见，陈老师，咱们来的不是时候，等会儿再过来吧！”李睿一进门瞧见这两口子双手交握深情对望的场面，一边笑一边夸张地捂住了眼睛，后面同来的陈局长自矜身份不好意思开念初的玩笑，却也是忍不住莞尔。
 
“陈老师来啦，那个……你们聊着，我一会儿还有台手术，先下去看看。”林念初微红了脸，跟陈局长打了个招呼就逃跑了。
 
“你完了李睿，连主子娘娘都敢打趣，小心你主子龙体大安了以后跟你秋后算账。”
 
“行呀陈老师，”李睿失笑道，“您没少在家看肥皂剧吧，台词说得这么溜。”
 
“我倒是不想看，经不住你师娘爱看呀。”陈局长偏身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转向凌远道，“那些肥皂剧还真不如刚才你们两口子这一段，我和李睿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但关键是，你们怎么也不关门呐，念初这个粗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陈局长一副语重心长的摸样说出这样的话来，李睿已是笑弯了腰。偏凌远还撑得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唱双簧，完了才道：“您还是老师不是？李睿你瞧见了啊，以后你千万别有把柄落我手里，我也是你老师。”
 
“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李睿连忙摇手，“再说我能跟您一样吗，您当学生那会儿给陈老师惹多少事儿啊，我可是三好学生。”
 
“小睿这话倒是不假，当年我要是也能碰到他这样的三好学生，才不稀罕带你，省多少心呐。”陈局长一脸嫌弃的样子。
 
“行了，您该操的心也操了，想退货也来不及了。而且，您也别总是眼馋人家的孩子，这个三好学生扭起劲儿来，也够个人受的。”凌远含笑说着，抬眼瞥了李睿一眼。这一眼，落在李睿心里，不是责备，不是怨尤，却是无尽的宽纵。
 
“说真的，陈老师，这次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多亏你帮我下了条谢客令，这些日子我这儿才能这么清静，院里的同仁也省的在来不来看我的问题上发愁了。”
 
“不用谢，咱们各科室的医生护士们已经谢过我了。我这谢客令散播出去还是有点作用的，什么领导记者同人朋友的，都不好意思来打扰你，只好送了无数的花来，ICU呢又不允许摆放鲜花，于是我就好人做到底，给你发到各科室去了，哦，他们也不光谢我，主要还是赞美你，人都病倒了，还有福利发。”
 
“陈老师，您这是来看我呢，还是来气我的。”
 
“当然是来看你的，我还不是空着手来的，还带了一份大礼呢。”
 
“哪儿呢？”凌远用鄙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飓风的疫苗已经研制成功了，明天第一批药品就会送达杏林分部，这个礼，够大吧？”
 
“太好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凌远长长的舒了口气，“不过，您不是打算要功成身退撂挑子吧？”
 
“瞧瞧，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气，”陈局长扭头朝李睿一笑，接着道，“我这几天就要回局里了，至于医院的行政工作，局里的意思，要么由副院级领导和院务会共同担起来，要么，也可以再给你调个人来把总儿，关键还是看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您不是都知道吗。”凌远和陈局长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一起望着李睿。
 
“我……”李睿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觉得我可以？”
 
凌远微笑。
 
此刻世上几乎没有哪一种赞美鼓励的语言，抵得上他这个微笑。
 
凌远指了指床头柜中间的抽屉，“里边有份文件，你帮我拿出来。”
 
因为躺得太久了，凌远身子有点发僵，试着略动了一下腿。
 
“不舒服吗？李睿，他这床能再高一点吗？”
 
“可以，我来。”李睿取出文件，瞅了一眼，是超拔自己做副院长的提议书，估计是手术之前就做好的。文件递给陈局长，便去调床，“先这样歇一会儿，不可以坐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