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繁花-28
第二十八章 小川脱险
“我要离开上海,我知道你已经下令封锁了沿江所有码头港口。但你若想要小川平安,就给我一艘船离开上海。”
“可以。”明楼回答地毫不迟疑。“但是你要先放了小川。”
聂良朋冷笑道:“明楼,不要把我当傻子,放了小川,我连这个村子也走不出去。”
明楼道:“但是你带着小川,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离开上海?”
聂良朋咬牙道:“那就是谈不拢咯?”
明楼道:“你带着小川,无论是明家还是汪家,都绝不会容许你离开上海。但如果人质换成是我,你也许还有机会。”
“你想拿自己来换小川?”
明楼从容道:“你是风云会的人,却劫持风云会当家人的独子,传出去你聂良朋就是个背信弃义的畜生,即便逃出上海,你在道上也将没有立足之地。换了我却不同,你就算一枪杀死我,也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这笔买卖对你来说很合算。”
聂良朋眯起眼睛,“可是对你来说,这好像是一桩赔本的买卖呀?”
“不赔。”明楼笑道:“你应该知道,明台和阿诚都不是我们明家的血脉,而我,只有小川这一个儿子,也就说,小川是我们明家唯一的香火,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的安全。至于我,你要是还没有活够的话,我赌你不敢杀我。”
在说到“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聂良朋感觉臂弯中被禁锢着的小川猛地颤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聂良朋望着院子里巧舌如簧的明楼,突然怀疑当年汪曼春就是被他这张嘴给哄去的。
聂良朋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说的话不能相信,但是偏偏他说的很有道理,聂良朋确实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摆脱眼前的困境。
手表上的秒针哒哒哒哒转不停,聂良朋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既然你明长官愿意屈尊做人质,我何乐而不为呢。”
明楼微笑,向着黑漆漆的屋门口走近几步。
“站住!”
聂良朋对明楼充满了忌惮。他在黑道上混迹多年,并不怕那些狠辣凶残的杀手武士,却对眼前这个胸有丘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充满了戒备。
聂良朋喝道:“把你的枪扔过来。”
明楼扬手,把枪扔了过去。
“现在,双手高举过头,慢慢地走过来。”
明楼艰难地举起手,这个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腰背,他的腰更疼了,大腿外侧也仿佛有一条筋被抽紧了,痛到发麻,以致于他踩在地上的感觉像踩着棉花,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踩空了摔下去。
明楼咬紧牙关,努力稳着步子,缓慢地走过去。
聂良朋太谨慎了,既然不能引他出来,只好想办法自己进去。
明楼已经走到门口三步之遥的地方,聂良朋还是没有开门。
明楼道:“你可以放开小川了吧。”
聂良朋道:“如果你能让我更放心一点,我马上就可以放他走。”
明楼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更放心一点?”
聂良朋阴沉地道:“我要确定你没有还手之力,才能放心。”
黑洞洞的门缝里,伸出一截枪管,直指着明楼。
聂良朋在明楼的胳膊和腿之间衡量了一下,决定废掉明楼的胳膊,因为需要留着他的腿走路。
聂良朋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想这一天想了很久了!
聂良朋的手指,叩上扳机!
“啊!”聂良朋突然痛呼!
“砰”地一声枪响,明楼没有中枪,屋内却传来小川的尖叫!
明楼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踢开木门就冲了进去。
聂良朋手腕上被小川用利器划伤,导致打向明楼的一枪偏离了方向。聂良朋又惊又怒,立刻抬脚将那孩子狠踹了出去。随机听见明楼破门而入的声音,聂良朋习武之人反应奇快,他立刻回身,黑暗中一阵疾风扫过,明楼被一拳重重击在胸口,整个人踉跄后退撞在墙上,胸中气血翻涌,口腔里弥漫着血腥气,腰骨更是如同裂开一般,痛的他眼前发晕。
然而这都不及刚才那声枪响和小川的尖叫更令他惊惧!
明楼不确定那一枪有没有打在小川的身上!
黑暗中明楼看不清小川在哪里,但是聂良朋已经扑了过来。
明楼拼着又挨了他一拳,不躲不避地冲上去抱住他,用尽全部的力气一甩,两个人一起摔出了屋门,跌倒在院外的空地上。
聂良朋身手矫健地迅速爬起身,拾起地上的手枪,对准了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明楼!
又是一声枪响震彻山村。
聂良朋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见汪曼春举着枪冲过来,然后天地旋转,聂良朋倒在了地上。
睁大的瞳孔中倒映着汪曼春那绝情的奔向明楼的身影。
“明楼,你怎么样!”
汪曼春想要过来扶明楼。
“小川!快去,看小川!”
明楼声音发颤,胸口绞痛的提不上气来,挣了两下想坐起来,却只觉腰疼的像断开了一样,腰部以下的两条腿麻木的不听使唤。
汪曼春当然也听到了那一声枪响和小川的尖叫!
“小川,小川!”她冲进屋里,疯了一般地摸索寻找着,很快就在一张被撞翻的桌子底下找到了没有声息的小川。
黑暗中看不见伤在何处,汪曼春恐惧地心胆俱裂,连声叫喊着小川的名字,颤抖着手想要去掐他的人中。
小川却突然呼出了一口气,醒转过来,感受到妈妈的气息,这孩子才真的哇一声哭出来。
“别急着哭,儿子,快告诉妈妈伤在哪里了?”
“肩膀疼,撞在桌子上了。”小川瘪着小嘴委委屈屈地说道。
汪曼春松了一口气,没有中枪就好。
然后汪曼春又想起明楼。顾不得安慰儿子,爬起来又跑出去看明楼。
明楼居然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
隔着浓浓夜色,汪曼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听见他压抑而痛苦的喘息。
“明楼!”
汪曼春靠近了才看见明楼正双手颤抖地捂着胸口,张着嘴急促地喘息,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你怎么了!”
汪曼春以为他胸口中枪了,惊恐地声音都变了调,跪下来就去解他的上衣扣子,手抖地解不开,干脆用力一扯,衣扣应声而落,露出他里面的白衬衣,即便在暗夜里也能看出来,白衬衣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血迹。
“妈妈……”
汪小川举着一盏油灯从屋里出来,雨丝仍在稀稀落落地下着,小川用小手小心地遮挡着灯火,慢慢地靠近明楼。
明楼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灰败惨淡,神情痛苦地竭力喘息着,艰难地抬手往地下指了指。
汪曼春这才看见他旁边的泥地里散落着那两只小药瓶,想必是他刚才想吃药自救来着,手却抖的拿不稳药瓶。
汪曼春忙捡起药瓶,毫不犹豫就拧开了那个棕色的瓶盖,“这个对吗?”见明楼点头,她迅速倒出一粒,喂进他嘴里。
因为搞不清状况,汪曼春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去移动明楼,只能跪坐在泥水地里,稍稍抬高他的上身,让他偎在自己怀里,双手轻抚着他的胸口,不停帮他顺着气。
大约有三四分钟的时间,汪曼春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煎熬。
药效终于发挥了作用,明楼那令人揪心的喘息声终于渐渐平缓下来。
“好点了吗?”汪曼春用衣袖擦去他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俯身用自己的身体帮他挡着雨丝。
明楼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汪曼春,又看看小川,两人都在用担忧焦虑的目光注视着他。
明楼突然觉得,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倒也算圆满。
明楼奔走了半个晚上,体力本已消耗到极限,与聂良朋的搏斗算是拼上了最后的一把力气,现在他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折腾到虚脱,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明楼,你不能睡!求你,不要睡!”
汪曼春的喊声将他即将涣散的精神拉回现实。
他深爱的女人,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的儿子,都在雨中陪着他。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在雨里淋着。
“曼春……扶我……”
明楼撑起一口气,扶着汪曼春的肩膀,试图起身。
才动一下,便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小川扔掉油灯,帮着妈妈一起抱住了明楼。
明楼扭头呛咳着吐出一口血来。
“明楼!你……你别吓我!我到底该怎么做!阿诚!阿诚怎么还不来!”
汪曼春喊声中带着哭腔,紧紧的抱着明楼,有种要失去他的恐惧。
“别怕……”明楼咽下嘴里的血腥气,喘息着道,“只是……消化道出血,刚才……挨了两拳……”
“你还能走吗,至少,得回屋里去,你这个样子,不能再继续淋雨了……刚才的枪声,阿诚听到会很快赶过来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汪曼春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知是安慰明楼还是安慰自己。
双腿的麻痛并没有减轻,明楼几乎是每走一步都疼地直抽冷气。
小川那孩子,整个小身子都弓足了力气,拼命地顶着他,不让他倒下去。
雨水很凉,小川的身子贴在他身上却是暖的。
汪曼春和小川两个人竭尽全力,终于将明楼弄回到床上。
而这一次,明楼是真的昏死过去,无论她怎么叫喊都没有反应。
汪曼春将这间陋室中所有的干燥衣料都找来包裹住明楼的身体,但他的手脚依然冰凉,额头却越来越烫,脸上泛起潮红。
汪曼春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两圈,冲出去在院子里朝天放空枪,将三柄手枪里的子弹全都放光了。
整个村子里的狗都吠叫起来,成群的乌鸦鸟雀鸣叫着惊起乱飞。
阿诚,终于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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